威尼斯：一座充满细节和回忆的城市

　　华美的叹息桥通向被断送的命运，今天，这端又站满热闹的人群。当年，被命运一路追逐的卡萨诺瓦因爱和放纵的名义被捕，又是在他众多的情人的帮助下从这里逃逸。据说，在离开威尼斯之前，他在圣马可广场上的佛罗里昂咖啡馆里要了一杯咖啡，叹息的目光最后一次抚摸教堂、钟楼和扑棱起飞的鸽群，然后开始了在异乡的流亡。

　　我一定会说到刚朵拉，这是威尼斯的象征。这种据说比死亡更黑的黑色充斥着威尼斯的大街小巷，穿着黑白纹恤衫的小伙子一边划桨，一边漫不经心地咏唱。

　　五月的威尼斯阳光猛烈、阴影细腻，浓绿的海水因此有了不同的层次和颜色。我们在威尼斯的盲肠水道里漫游，桨起桨落、水光涟潋。狭隘的河道两侧，密密的楼群仿佛要塌下来、压下来，紧张地抬头，看到的是同样狭长的蓝而高的天空，鸽子在高高的窗台下唧唧咕咕。

　　或许是退潮的缘故，威尼斯的水位有些低了，建筑的基础因此退了些出来，暗褐而且凹凸，仿佛老人的牙床。这些建筑都有些年头了，剥落的墙皮、繁复的装饰，鲜艳的花在阳台上绽放。湿漉漉的码头随处可见，像是这座城市散落在河边的拖鞋，上面的足痕引领着外乡人好奇的目光，直到阴暗的门洞把我们的探寻挡住。

　　在威尼斯的上午，新奇的旅行、无法预知的路线，每一个拐角都充满了意外：或者是另一只迎面而来的刚朵拉，或者是一群跨过拱桥的兴高彩烈的旅游者，或者是坐在门槛上小憩的一对老夫妇，容颜衰老、目光沉静，在亚德里亚海的凉风中漫想从前的时光……

　　现在，在离开一个月之后回想起她，脑海里仍然翻腾着惊艳的感觉——在我的记忆里，威尼斯就像一个沉湎往事风光的贵妇人，衣着华丽、饰扮繁复、颜容矜持。她的美，是世俗的美，是大红大金的艳，是扑鼻的熏风，曾经也让人浑身不适、缓不过劲儿来。但是时光决定了一切，它把浅薄的满身披挂冲洗成另一种堪玩味的旧痕迹。

　　卡尔维诺是我所喜欢的意大利作家，在他的《隐形的城市》里，从遥远东方返回的马可波罗向威尼斯大公讲述一路上所经过的城市：堂皇的宫殿、热闹的街市、富裕而且有礼貌的市民……最后，大公问马可波罗：“为什么你的描述里从来没有威尼斯?”马可波罗说：“殿下，因为我所经过和言说的每一座城市，其实就是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