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威特资本套现之谜

　　16亿评估资产让人难以信服

　　北京下了零星小雪，宣告严冬突降。这对南京斯威特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严晓群而言，走进了命运的低谷。

　　眼下，社会关注的斯威特事件的最新进展，是被看成严晓群的最后一张王牌。安徽杨庄16.6亿元的铁矿股权评估一事，究竟是否真实有效?社会各界都在拭目以待。

　　为探明目前的进展情况，近年，本报记者几次拨打严晓群的手机，但始终没有人接听。李石生，严晓群的姐夫，现任江苏无锡小天鹅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11月25日，记者拨通了他的手机。李石生的答复是，铁矿股权一事不归他管，具体情况不知。他与严晓群现在各忙各的，很少联系，希望媒体能通融。

　　严晓群购买杨庄铁矿股权事件来得太突然，很像飞来之笔，况且其资产增值评估数额庞大，引起种种猜疑。早在2006年10月底，上海科技发布公告称，南京斯威特第一大股东，西安通邮将以其拥有的杨庄铁矿探矿权权益中与待偿债权等额部分权益，代南京斯威特偿还对上海科技的债务。该探矿权评估值为16.6亿元，其中6.21亿元将用于替南京斯威特及其关联方偿还债权，剩余10.39亿元则由西安通邮享有。

　　近一个月来，铁矿评估的可行性是否成立，几乎没了下文，各路都在封杀消息，据可靠消息，有关部门正在秘密进行调查摸底。

　　11月15日，本报记者赴南京斯威特调查时，几经周折，找到了斯威特原高管李玉海(化名)。李玉海分析说，铁矿增值一事难以令人信服。一是，公开资料显示，严晓群是西安通邮第一大股东，持有80%的股权。西安通邮则持有斯威特94%的股权，严晓群又是斯威特的掌门人，也就是说，斯威特和西安通邮都由严晓群一人控制，那么，严晓群持有西安通邮100万元探矿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当时购买探矿权协议证明?是不是100万元?这100万元是用现金购买的还是严晓群又以其他资产抵押形式购买的?这些现在都没有可靠的证据，严晓群完全可以自编自导。

　　二是，根据上海科技公告显示，西安通邮持有的杨庄铁矿探矿权有效期限从2006年10月12日至2008年10月12日止。安徽省国土资源厅10月12日发给西安通邮和安徽省仕翔矿业责任有限公司的同意探矿权转让通知中，标明同意仕翔矿业以100万元向西安通邮转让该探矿权。但是，到10月20日，西安通邮、斯威特和上海科技签订了相关以资抵债的协议时，前后10天的时间，100万元猛窜到16.6亿元，探矿权评估价竟增加了1600倍，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三是，负责这次铁矿股权资产评估的是陕西秦地矿业权资产评估有限公司，该公司10月19日出具的评估报告称，评估小组从10月18日开始对搜集到的资料进行了简单归纳整理，选定评估方法。19日进行价值评定估算、完成评估报告初稿，在和委托方交换意见后提交正式探矿权评估报告书。但是，马钢集团设计研究院有限责任公司出具的《安徽省当涂县杨庄矿区开发利用可行性概要报告》则显示，该项目总投资估算为3.1亿元，其中工程建设投资3亿元、流动资金1000万元，全部由企业自筹;每年精矿生产总成本为2.2亿元。按照斯威特和上海科技目前的家底，在短期内再拿出一笔钱进行勘察和开采，绝非易事。

　　据李玉海透露，当年斯威特收购中纺机和上海科技时，严晓群采取了一些“魔法”动作，就是在收购前，中纺机和上海科技都是ST股，收购后，严晓群会立马注入一份优质资产，并很快让其摘帽并增值，严晓群也因此得了一个“摘帽高手”的称呼。但是，这些优质资产恰恰都是虚假的。

　　自从斯威特的资金链断档披露于社会后，严晓群的很多债权人上门要钱，有一些借款是有期限的，像上海科技的6亿元今年年底必须解决。所以，严晓群是如坐针毡，骑虎难下。现在立马抛出了一个“探矿权”的说法，其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这一招，先把上海科技的6.21亿元堵上，剩余10.39亿元，其中还要考虑补从无锡小天鹅挪用的资金窟窿。这样，他的资本运作就不会有人再怀疑，债权人也不会催债了。实际上，很难断定这不是一个泡沫，玩得太大了。

　　李玉海分析，严晓群之所以玩起了“生死跳绳”，可以回旋的时间已经不多，因为还有来自监管层对于上市公司清欠限期到年底的压力。2005年6月，证监会下发了《关于集中解决上市公司资金被占用和违规担保问题的通知》，同年11月又推出了《关于提高上市公司质量的意见》，明确敲定，严禁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侵占上市公司资金，对已经侵占的资金，控股股东尤其是国有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要针对不同情况，采取现金清偿、红利抵债、以股抵债、以资抵债等方式，加快偿还速度，务必在2006年年底前偿还完毕。

　　60个饮水机替代高管工资

　　现在看来，斯威特铁矿股权已经是斯威特系财政家底的一线希望。斯威特的债务暗的不说，仅一笔笔已经披露出来的明账都数不清楚了。所以，从2005年底起，连斯威特系的高管工资都开始拖欠。

　　11月13日上午，也就是本报记者赴江苏调查斯威特的第三天，赶上了斯威特的一桩工资纠纷案在南京市秦淮区人民法院开庭。法院裁定的结果是，斯威特拖欠财务总监施岗工资，应立即兑现。但是，斯威特因无现金支付，用小天鹅牌抽烟机、灶具和饮水机共计60多台替代拖欠施岗的工资。

　　当天中午，记者在一家饭店找到当事人施岗。据他介绍，施岗原先是南京双有电气有限公司的财务总监，当初，是由斯威特总裁严晓群亲自排下去的，同时安排下去的还有双有公司的总裁白伟。双有公司是斯威特的下属企业，财务独立核算，施岗的工资本由双有公司发放。但是，2005年底，双有公司人员全部解散，其业务转移到了南京小天鹅电子有限公司旗下。与双有公司一样，南京小天鹅也是斯威特的下属企业。所以，施岗起诉的虽是双有公司，实际起诉的就是斯威特，因为整个裁定大权都由严晓群说了算。

　　据施岗说，2005年的工资2.9万元，双有公司一直拖着不给，无奈之下，他在今年3月份一纸将双有公司送上法庭。现在斯威特给了他小天鹅牌抽烟机、灶具和饮水机共计60多件，替代了现金。而这60多件产品按照目前市场的销售价格能折合人民币1万元。这样不对等的折价，施岗满脸无奈，说，给一点算一点，认倒霉吧。他透露，实际上斯威特拖欠了很多企业高管的工资。现在，高管们都走了，今后能不能拿到工资还很难说。对施岗的说法，记者14日就得到了验证，原斯威特人事部经理兼新闻部部长石宁与双有公司的总裁白伟，他(她)们被拖欠的工资至今也没有领到。

　　办公大楼人去楼空贴了封条

　　为了真正弄清斯威特本部的运营情况，本报记者亲临斯威特总部做了调查，出乎意料的是，看到的境遇比想象的还要意外。

　　11月14日，记者来到坐落于南京秦淮区集庆街的斯威特办公大楼，绿色玻璃装饰，拔地20多层，“斯威特集团”五个特大黑体金字无比威严，给人的直觉是财大气粗。进入大厅，一排企业象征性的格言赫然入目，“做有责任感的企业公民”，体现出企业与人文的双重价值观。但后来据物业管理部门介绍，该大楼是江苏通信大厦，斯威特也是租赁该楼办公。

　　斯威特总部的办公楼占了两层，也就是7层和5层。记者看到，5层已经人去楼空，留下的物件就是前台的一张新长椅，但是已经破烂不堪，看情形，是人为砸断的。到了7层，偌大的办公区域，其办公物件也是所剩无几，只在其中的一个隔间里还有几个办公人员。

　　南京小天鹅的情况就更惨了，原先整个6层的办公区域，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技术部、销售部、事业部等所有的大门都贴上了封条，一类封条是该公司自封的，时间是2006年2月;一类是11月3日由南京市秦淮区人民法院封的。最早解散的双有公司，在2006年9月30日就自贴了封条。

　　那么，这等情景证明斯威特、南京小天鹅和双有公司究竟还存不存在?当天下午，斯威特的一位原高管向本报记者披露了实情，他说，双有公司已经彻底解散了，其业务归南京小天鹅。小天鹅股份当时给了50多万元，用于双有公司员工的善后处理费用。南京小天鹅和斯威特仍然存在，所看到的情景并不奇怪，因为斯威特系本身历来就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生产基地，都是外来加工型，像南京小天鹅生产的手机，实际是委托外地企业加工组装，成品后，贴上小天鹅的商标就可以推向市场销售。再像斯威特总部，如果把小天鹅股份系的企业加进来，斯威特几年来掌握了100多家大小企业，其斯威特总部本身根本不做任何的实际运作，主要是以资本形态来回调控。

　　后来，经记者查实，南京小天鹅搬到了6层。记者进去后看到，原先偌大的办公区现在缩小到仅有1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了，共有4个办公人员。临时的女性办公室负责人告诉记者，南京小天鹅原先做的MP3、MP4、数码手机业务已经停止，总经理孔爱民早就离职，后上任的总经理伊亚健两个月前也辞职不干了。

　　斯威特系企业管理制度混乱

　　造成斯威特失败的原因可能有多种因素，有待学界今后逐步加以梳理。但是，管理上的混乱注定是重要原因之一。本报记者先后几次专程拜访了斯威特总部原企业主要管理者楚佟(化名)，他的形象解释是，严晓群所领导的斯威特系就像当年的农民起义军，十分混乱，没有章法，一句话，斯威特没有管理。

　　这位高管说，斯威特没有自己的实体企业，但投资的企业很多。每一家企业投资后，平均的企业投资寿命不过两年，企业垮掉后就不了了之，导致债主盈门。所投资企业的CEO，一个个先后都跑掉了，估计自己不会吃亏。所以，斯威特迄今为止所欠的债务并不是严晓群一个人造成的。酿成庞大债务链的原因，主要是没有控制住高管们。一个企业体系如果对高管们失去制度性的约束，是最可怕的事情。

　　从每一次出现的财务窟窿看，造成亏损的CEO，在当初进入斯威特的时候，几乎都没有经过决策层集体研究遴选，全是严晓群自己安排，像易美事件、上海科技以及湖南长沙几千万元的亏损都如出一辙。典型的再像双有公司，前后运作了不到一年，当初红火时全国各地到处招聘人才，结果债务一大堆，整个财务翻了个底朝天，管理严重失控。如果说严晓群经常跑外不在家，或者说顾不过来，那么，作为斯威特的财务总监顾群是严重的失职。对CEO只有高额的奖励，没有指标性的硬约束、责任制从来没有落实到制度上，连文字性的格式都没有。从所聘用的CEO的结构上看，有严晓群的朋友，也有通过斯威特高层关系介绍过来的。

　　现在，斯威特的高层管理人员基本上走完，只有一个人留下了。原先的高管们集体讨论过严晓群的行为和心理，斯威特的资产越来越大，而严晓群的疑心病也跟着逐步拔高。最后，严晓群的疑心达到极点，在处理斯威特的一些棘手问题时，有高层提出摆平，严晓群却不认同，并嗤之以鼻，这样极大地挫伤了积极性，更损失了很多利益。最后，发展到谁听话谁就拿高薪，谁提建议哪怕是建设性的意见，严晓群根本不接受，还要拿低工资。

　　楚佟解释，斯威特的工资体系长期处于严重混乱状态，矛盾重重，也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工资结构，更谈不上集团化管理模式，与江苏无锡小天鹅相比，差距很大。无锡小天鹅几十年国有企业的制度化管理还是比较过硬的。所以，像工资分配不公平、结党营私一类事情就十分普遍。

　　斯威特的工资结构是极不合理的，新进入斯威特的高管有的年薪在几百万，这些高管一般是通过某些省级或是市级的政府部门的关系送进来的。较早的老员工的待遇或者通过竞聘能干事的人，待遇低，也就是几千元钱。相反，新进来的中层管理者待遇高达几十万元，干的是同一件事，差距相当悬殊，并且，主要干事的还是老员工。这种差距在局外人看来可能是新员工的能力强，实际并不是这么回事。先进入的与后来的虽然都是按人才引进，但老员工几年前进入的时候工资低，长期以来就一直不给调整。这是斯威特的管理弊病之一。

　　资本之手推自己到悬崖边上

　　从1993年严晓群收购南方信息产业起，到2003年打败顾雏军购得小天鹅1亿多国有法人股为止，一路下来所收购的企业堪称中国之最，所以赢得了“中国资本市场大鳄”的美誉。但是，仔细分析严晓群的资本运作案例，就可归纳成两种思路，即并购—套现—资产转移与再并购—再套现—挪用现金的资本运作手法，严晓群用资本之手推自己到了悬崖边上。

　　11月26日，记者还专访了离开斯威特的另一位高管，他在分析严晓群的资本运作规律时说，严晓群的资本并购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先从银行贷款，然后就去收购企业。企业收购回来后，就抵押给银行，再贷出一部分现金，接着再去收购企业。这样，严晓群整年干这件事，所以，严晓群的资本越滚越大。严晓群的资本运作速度非常快，他不是把收购来的企业做实做强以后再去收购下一个，而是收购完了立马从银行拿出钱来马不停蹄地收购下一个。一年下来就十几家企业。现在，严晓群在南京通讯大厦27层又搞了一个卫星通讯项目，因为没有资金投入就停下来了，据推测，估计是严晓群通过这个项目拓展下一步的资本运作。

　　他披露，当初在收购上海科技的时候，就没有投入一分钱，只把南京宽频放到上海科技下面，对外称把优质资产注入了上海科技，当时是上海科技立即升值。结果，上海科技还要回头给严晓群现金6亿元。实际上，严晓群捣腾的这份南京宽频优质资产都是虚假的。

　　前些年，斯威特在南京通信大厦16层办公，办公条件都是一流的。直到今天，很多人都知道严晓群搞了很多高科技研发项目，但实际上全是子虚乌有。当初，严晓群是高薪养了一帮人，既不搞研发，也不搞生产。这样就有了一个很大的疑问，前期成本投入也就是周转资金哪儿来的?楚佟说，全是银行的贷款，严晓群从银行贷了若干个亿的资金。现在，这几大银行都在偷偷地向严晓群要债，但不敢向社会公布。

　　这位高管披露，斯威特当初看好了江苏无锡小天鹅的品牌价值，想延伸并扩大这个品牌的价值，就注册了南京小天鹅电子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在全国各地收购一些小家电器，像电风扇、厨具、饮水机和手机一类的，然后贴上小天鹅的标牌推向市场，卖给消费者。

　　南京小天鹅从运转开始就与许多问题相伴而生。比如说，收了供货商的货物，或者是拿了推销商的钱，之后，既不给供销商买货钱，也不给推销商销售钱。后来，两方都到斯威特公司要钱闹事，纠纷重重。实际上，江西、浙江一带的合作生产商，贴牌生产的产品质量严重不合格。资本运作的方式不是严晓群独家的，但是管理如此混乱却是严晓群特有的。

　　这位高管披露，严晓群与斯威特当初的总部就是西安通邮公司，该公司位于西安开发区，是生产银行点钞机起家的。当时就有记者到西安做过调查，发现与斯威特现在的办公情况差不多，没有几个人。当时的负责人就声称，搞资本运作不需要几个人，号称西安通邮每年滚动利润在300多亿元。